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悠悠千年草行巷

 

悠悠千年草行巷

沈  雷



  历史是一杯醇香的酒。每次走过草行巷时,都勾起我对这条母亲巷无限的感怀。

  在古城黄岩的三十六街七十二巷中,这条东西走向的古巷显得有点普通,可以说毫不起眼。地面由三溜方方正正的青石板铺就,长不足三百米。东连天长街,西与黄城主街劳动路呈T字型镶接。它没有北边的大寺巷体面,有千年古刹庆善寺,钟声梵音,风铃塔影,飞檐凌空。也没有南面东禅桥头那么热闹,面街临河,舟楫往来,桨声灯影,商贾云集。草巷却是另一番意境,闹中兼静,斑斑黄昏晚,深巷夕阳西,显得那样地沉寂,有点寒怆。

  可是在这老屋陋巷里却大有文章。

  这条巷的名字真有点怪,叫草行巷。也许是后人给漏了一个字,叫成“草巷”了,一些山里人进城,总是叫作“草鞋巷”,大概谐音之误吧!

  南宋时,这条巷里出过两个进士,都善写一手行草,这巷就因此而名,这在全国的街巷地名中以书体命名的恐怕极为少见吧。

  这两个文人,一是叶应辅,字子仪,是明嘉定十年(1217)进士,历任校书郎,右司谏,知明州,后至敷文阁侍制。他工行书,崇尚意趣。由于宋代印刷术发达,无需大量抄书,加之帖学盛行,书家大多致力于艺术性更强的行书。叶的文章也写得很好,当时家住郏家巷的工部侍郎王居安称其文可寿世。同巷的另一文人叫杨似云,字伯雄。庆元五年(1199)进士。官至通直郎,杨工于章草。后人将两位书法家居地称草行巷。这巷名随着墨彩醇香,悠悠飘忽了千年。

  斗转星移,世事沉浮。夜深巷空时,传来的是莘莘学子的吟诵声与清脆而有节奏的打更声。长着青苔的石板上曾留下过朝靴、布鞋、木屐、草鞋的印痕。当小校场边的兵勇蜂拥而过时,小巷就不平静了。而后,小巷里又响起大兵杂乱的皮鞋声。

  民国时,这条巷里又走出了两位文人。一位是住在巷西端北侧一个幽深小弄堂里的毛乐遣,是光绪年间的庠生、岁贡。毛先生工铁笔,善篆书。1929年(辛巳)夏月,黄岩几位颇具品位的文人墨客,聚集在九峰山下桃花潭畔,凝神蓄势,铺纸研墨,为镜心亭撰写楹联。毛先生的篆书“回勽(包)一潭水,安排九子峰”,其气势沉雄,古拙遒劲。而与其同行的草巷人王松渠先生则信手题上“水深不碍蓬莱浅,桃熟频闻方朔过”。其行楷甚得颜、褚之法,功力深厚。王乃清光绪廿九年举人,1930年任杭州西湖博物馆馆长,工诗善书。在这群山环峙溪泉带流的桃花潭镜心亭石柱上,留下了辉映千秋八位宿儒名流的传世墨宝。

  草巷口西头,是一家宁波人于光绪六年(1880)开设的药店沈宝山。考究的“水门汀”拱门上饰有刘海戏金蟾的彩色浮雕,金字匾额“沈宝山”三个字的楷书系在上海卖字的武进书法家唐驼所书。瘦硬峻拔,筋骨显露,尽得柳体风韵。我见过唐先生《续红楼梦》一书题写的书名,确是好极。从字的结构上看,沈字呈方形,宝字是长形,山字则有点扁,这三字的组合确是难写,但唐先生却写神了。药店里边二侧,则挂着“宝田露润”、“山岛花浓”的青龙碑。每当掌灯后,店堂清闲时,阿元先生、赵先生公就提笔画字了。一个在旧报纸上,一个在黄表纸上,重重叠叠地书写。我小时总睁大眼睛看着,一声不吭。“来!阿田侬试试”,于是大手把着小手画了起来。店门口的“夜光报”上,贴的是我父亲书画写的小楷,清秀端庄,颇见帖学功力。“心正则笔正”,父亲多次和我说,于是我记下了。

  有店就有招牌,巷里的水果店“叶兴隆记”是楷体,巷里当店“同亨恕记”是隶书,“医师管保生诊所”几个字,则有赵之谦风味了。

  我最喜欢的去处是巷口“老麻”古旧书摊。那里有几百本小人书(连环画),还有封套的,我一迷就是半天。以至直到现在,我还是个“连迷”。关于小书摊,1983年在巴黎蓬皮杜文化中心举办中国连环画展览,展览的形式很别致,地上摊了一堆书,书的周围摆了一圈小凳子,四面墙挂连环画原稿,他们赞扬:中国把图书馆开到了马路上。可是,这种“图书馆”不知怎地消失了。摊主姓姚,当过兵。他允许我在收摊前将书送回。于是我就把岳飞、岳云,刘备、关羽、张飞等英雄们临摹下来,还涂上色,贴到墙上。于是红红绿绿的满壁都是。书摊上有两只玻璃柜,柜里摆着死人带过的东西,有各式玉镯、玉挂件等,我不敢碰。因为外婆说过这些都是盗皇坟的人拿来的。书摊下面放着收购来的成捆旧书中,也不乏善本古籍。笔者眼下正在收集“黄岩古代文学”资料时,比我大几岁的张老师就为我提供了一包黄色线装书。这是“文革”时他化十五元钱从“老麻”书摊买来的,共十一本(缺四本),是晚清王舟瑶编的《台诗四録》。

  “喻榜眼”(喻长霖)的小儿子喻文涵的书店(兼裁玻璃)也开到草巷口来了。喻先生扶着金丝眼镜,在书店白墙上,用木炭条打山水草稿,一副沉思的样子,我至今仍是记忆犹新。

  巷东头一个青砖老宅的台门里,是“王德泰”,这是典型的“三透九明堂”江南古民居。雕樑画栋,我想单是几个不同图形的木窗格和几个“牛腿”就够摄影协会的专家们耗掉几卷胶卷呐!

  还有我家斜对门的赵家画室,是黄城最早用炭精粉画人像,门口挂满了当年明星头像,有赵丹、秦怡、还有老人头像,一根根银白的胡子是用橡皮擦出来的。

  九十年代初,草巷口开了一家颇有现代风味的“新世纪画廊”,招牌为大书画家陆抑非先生所书。画廊里挂有沙孟海、启功、大康、任政、刘江的书法;有赵椒儒、倪墨耕、蒲华的墨宝;还有中国美院肖峰院长的水乡油画,吴山明逸笔草草的仕女、浙江画院院长潘鸿海有“虚谷”笔意的短尾巴金鱼,林林总总。一时黄城文人墨客云集……

  岁月在母亲的叮咛声中走过。岁月又在“张家长、李家短”絮语中停留。

  年历翻到二十一世纪。在旧城改造中,先是巷口北面老屋拆迁,新建的是六层高的“六统大楼”,取代了“老八婆”家与另几十家清末明初的老宅。而后,巷北面的老屋全都变成了各式现代化的写字楼与住宅区。环境优雅了,草巷也变得开阳了。留下来的却是南面半边的古巷,显得越发古旧,甚至有点破败。新旧两种建筑给人带来异常鲜明的视觉冲击。

  但这半边古巷里的生活节奏似乎也加快了,赶起时髦来了。巷里开起了“云云书店”、“千纸鹤休闲中心”、“小萍中介”、“芦苇美容”、还有“红缘保健”。招牌是清一色电脑打印的美术字体。齐刷刷一字儿排开的黑板上,用彩色粉笔书写着各种房价,传递着各路信息。开排档的、做字的、理发的、开诊所的、做馒头的……都在这里各自找到了自己的位置。大部分的店面都已装扮一新,换上了铝合金门窗,只有几处棂窗木楼青石老墙上,还留住一点古巷的样子,正是它们在见证着古巷的嬗变。

  巷口沈宝山,今已装修一新,门两边挂着贴金瓦联:“杏林春暖铺里多妙药,橘井泉香壶中有神丹”。

  随着历史的演绎,这条小巷犹如一篇写不尽、读不完的文章,那么暂且就此打住吧。

(转眼之间,沈宝山已易名曰新宝生了)


作者简介:

  沈雷,浙江黄岩人,中国民协会员,省民间艺术研究会剪纸分会会长,省文联委员,台州市文联副主席。

    摄影:摄影匠

 

 

 
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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